虹桥(五) 寻觅 (第2/2页)
我想它们的年纪应当是要比我这不算年轻的家伙更年长的,这与我家附近的那些便不同了,我在停留时刻意多看了它们几眼,得出的结论是,至少它们还光亮如新,只是底部被侵蚀了不少,还有鱼虾筑下了巢,我猜那是绯色雾气的功劳,也是浪潮大人的不悦,因此我只是匆匆打量了一番便在旁人注意到我的兴致之前重新以兜帽掩盖住面目与脖颈悄声离去了。
在穿过人群时,我还能听到一些游客与当地人在议论着那桥与那桥梁工程师,自然不是说我,而是说我的祖父,他们称他得了失心疯,他们指责他的亵渎触怒了司辰,他们同时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就好比那个想要与司辰比赛织布的女孩,传言她遭到了放逐还坠入了虚界之中。我没有说话,更没有辩解,只是堵上了双耳,因为我没有疯癫,也不想被当作疯子。
也许是时候收手了,它或许也没有那么完美,那座桥梁,至少就我觉得,虽然看得见且摸得着,但总也比不上我梦中的那座虹桥,相比较而言,那雕塑上的女祭司在起舞时的彩练或许更接近我的幻想,但我知道那不会存在,除非我自己将它打造出来,但我又何来那样的本事?更何况我还不如我的祖父,我没有建材,也不懂得冶炼,只有些计算测量的功夫罢了。
况且哪怕是这些都派不上用场!我测算的不过是锁孔与锁芯的距离,路的起始与尽头的长度罢了,而我所行走的地方,到漫宿的距离可不是那样简单的数据,虽然大约也并非毫无办法?我望着那与我往反方向疾驰的太阳,与黯淡但时而明亮低垂的星星,我听说在星辰神殿,天空会离得大地更近。那会是我的机会吗?还是仅仅奇思妙想?但我的脚步不会停下。
就此为止,我只当今日所见乃是一场美妙的幻梦便可。当我的手指触碰到门框时,我又忆起了我平日的生活,以及我那花了不少力气才勉强保住的糊口工作,不过今日大概还是要饿肚子的,我望向了桌上已然腐臭的残余粮食,叹着气将其投入了水中,但愿浪潮大人那些不太尊贵的,只于泥沙中匍匐觅食的孩子们能够喜欢这些,往后在吞噬我时能够稍微温柔些。
我的腹中传来了响动,那是由于难言的饥饿导致,毕竟我已然有些日子没有进食了,只不过在嗅闻到那甜腻的空气时我的身体才刚刚想起了饱足的美好,因此向我抗议起来,但我依旧仅仅只是接触到被褥与枕头的瞬间便沉入了梦境,毕竟我也同样缺乏睡眠,而浪潮之澹的欢愉如海风拂面,如浪潮拍案,亦安宁如同船只与摇篮中的睡梦,虽然常使人溺毙其中。
而那海面上这次多出了东西,我站在岸边得以望见其一角,那是一座虹色的桥,离得近的位置却不那么平整而是崎岖如同蛇鳞,颜色也不算那么好看甚至令人摇头如同黄沙,但它所延伸之处可大不一样,那光亮的蛇鳞在绯色的雾气之中划出了七彩之色,而更远处这彩虹与这蛇行的桥梁融为一体,一同扎入了我视线的尽头,仿佛去了海面之下,又仿佛通往天上。
我开始向其迈步,我被蛊惑,我被吸引,但它此刻倒离我而去了,那海岸没有退缩,但那桥却渐行渐远,我追逐着他走向更深的海域,海浪起先捉住了我的脚腕,而后环绕着我的腿,最终吞噬了我的腰与胸,直至连我口鼻中的最后一丝空气都毫不留情。我的视线模糊迷离,我的脚步沉重难以迈进,那桥梁如今倒是不再逃走,它在审视着我吗?如同一条巨蛇?
它的眼睛更接近水平面了,如今与我不过一线之隔,触手可及,我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道,叫喊着伸出了手,想要在溺死之前抓住桥上的栏杆,仿佛它们能够护佑我不至于溺毙如同护佑桥上行走之人一般。我的肺部开始作痛了,我的口中涌出了过于浓重的绯色以至于更似暗红,而我的手指触碰到了桥砖,但只那瞬间它却再次破碎成无数小块如同分道扬镳的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