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析(十一) 情怯 (第2/2页)
我离开了如此之久吗?还是说我的记忆出了错?我将我的家乡美化的太好了,以至于我总是盼望着归乡,但如今我已站在了仅有数步之遥的门外,我却不再如此笃定,我开始茫然无措,甚至恐慌胆怯。一个并非我记忆中样貌的故乡,当真能被算作是故乡吗?若我对它的渴求皆是一厢情愿的幻想,那我该以何等的心态去面对真实?有时候逃避或许是更好的解法。
若是我对它足够陌生,那它又同客居之地有何区别,唯一能够使我找回归属感的或许是那些依旧认识我的人,但我也知道此地的居民,他们既关于铭记,又实在健忘。他们总是能够将那些数辈之外传下的故事复述的丝毫不差,至少他们自己如此强调,但对于眼前每日相处之人,我见过他们只短短数日便将我一位刚被埋葬了的兄弟忘却,而我本人亦是如此习性。
倒塌的房屋并未得到妥善的整理,我故乡的居民们只是将它们简单的堆叠,而有些更偏向外围的,则连这个都懒得做了,我甚至能够于那些砖石的缝隙中找到一两根卡在之间的骨骼,想来作为生活在边缘地带的边缘人物,人们只将那房屋当作了他的墓碑,而好巧不巧,我的家庭在此也属不算太引人注目的存在,且我们也生活在从前的外城,我的心因此而揪起。
我开始急匆匆的搜寻起我从小长大的房屋,好在它尚未倒塌,虽然风霜雨雪使它变得更为破旧如同我想假使能够得享天年至今的父母应当会是的模样,纵然破败且脆弱,屋脊显然在某次对我们的庇护中被沉重的压力弯折,但我们没有心思去修复它。它甚至可能生了虫害且长着苔藓状的瘢痕还因此弥散着腐朽的气味,但它却依旧温暖而温馨,至少于我自己而言。
如今那里的屋主会是我的兄弟姐妹吗?他们中有不少比我年纪更小,理应不会在我仍年富力强之时便英年早逝的,但我也知道他们没有我的运气得以免于随着年龄增长而愈演愈烈的苦痛折磨,而家乡的生活也比外界要更艰难些,而猎人先生们与我们两重先祖的后裔一致的敌视也令他们无处可去。可以说,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这世道对他们都带有十足的恶意。
我开始担心他们已经化作了又一处沙丘之下的骨殖,而他们的孩子们,我的侄儿以及外甥们占据了我的归巢,而他们既不认得也不欢迎我,毕竟我离开时他们尚未出生,且我不能保证我的兄弟姐妹们会将我的故事讲与他们听的,尤其是当他们也不同我一般幸运的情况下,那种有着能够摆脱现状的可能却偏偏如此可悲的没有轮到自己的无奈太沉重极易化作怨恨。
甚至可能是绝望,反正若是我的孩子,当然为了他能够活的轻松和自由些,我更原因让他们生活在歌中笔下,而非我的面前膝下,我不会告诉他们幸运儿的存在,因此我更不敢踏入那房屋的地界,我很害怕若是无人记得我曾经是此地的居民,而我也记不得,且不愿面对它真正的样子,那我应当如何自处呢?何况我甚至难以确定回到家乡的我是否还能维持现状。
是的,只是在外围流浪我便察觉到我体内的那颗先前被那蝴蝶暴力的掀去了种皮,从而清醒过来的种子蠢蠢欲动,虽然它仍在犹豫,或许是因为我在注视着它,或许是因为顾忌那只蝴蝶的影响,但我猜它一定会时时刻刻的寻找发芽的时机,虽然结果未必是成功的,但那种随时需要枕戈待旦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以至于我开始怀念于他乡的舒适生活以及荣誉。
我已走在了外围的街道,或者说是尚未被草木完全覆盖的一条土路上,徘徊的有气无力,反而是那蝴蝶比我更兴奋,它问我我的家乡比起我离开时差别可大?我还能如何回答呢?无外乎含糊其辞罢了,而那蝴蝶显然是将其当作了一种肯定的回答,它在欣喜中像我表达了渴望,它早就听说弥阿有着人类的社会中最古老的那座属于太阳的祭坛,且凡人将其留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