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构敌于乱 (第2/2页)
平时收拣舆情言报也不直接报上冰井司,而是通过走街串巷的商贩营生的察子在各所集中了,与街市之上由那冰井司的押官提拣。
经数十年沉淀,而成一个错综复杂的情报网络。
而那皇城司探事司的亲事官却是个不同,这探事司原属刺探军情所设,大部为武职所任。
然这“舆情言事”却也是那吕维拿了实权才重新回归皇城司。
这初来乍到,且又差遣人工又不得法,只派了亲事官混入。
若在旁人便也可蒙混过关,但在做这本行营生的眼里却是异类也。
怎的?任嘛不会!还他妈的要啥没啥脾气傻大,满脸的使命感,可不就是将那探子两个字写在了脸上麽?
这东湖酒肆也是如此,近日多进了不少小厮、庖厨,且行事异类,怎能不让那些冰井司的察子上心也?
本这教坊之地就是官员行乐之处,这消息便是得来的比其他地方要快。
吕维殿上之言,张商英愤然致仕,皇城司重获权柄,而“真龙案”冰井司也牵扯其中。
官员言论,偏次向彼之态等等,出得官员口,便是入的察子耳也。
那些官员不曾知晓,殊不知那端茶倒水,耳鬓厮磨之人却是察子也?
今日那陆寅到这东湖酒肆,亮出冰井司的腰牌本就属另类,而那小厮便压慢了脚步一遍观察探事司察子的行事。
见了不妥,便舍命放了陆寅逃脱生天,然却将自家的退路断了一个干净。
毕竟那探事司与他并无瓜葛,而冰井司却押着自己的妻儿老小。
自家命丧,那家眷妻小也由那冰井司给个交代。
若是活命落到那探事司手里,自己落得个生不如死还则罢了,倒是可怜他父母妻女也跟着一并了帐。
于是乎,这才有了那察子小厮暗放陆寅生路,自家断指投河。
且是一番那心惊胆战之后,且听得热闹渐行渐远。不过半晌,且只听得船橹咿呀,行舟一刻,便觉船停。
陆寅慌忙挑帘看了,见船在一偏僻湖泊处靠了岸边。刚要起身下船,却听得艄公在棚外道:
“官人可在此安歇,小的明日午时报官,言舟船走失,望官人自便。”
陆寅听罢,刚想答谢,却觉那船晃了一下,便荡向湖泊中间。
小舟无缆无橹,悠悠然隐于那满湖的荷花之中,与那陆寅倒是一个应景,都是一个无依无靠,随波逐流尔。
然,此时,那陆寅却也不敢耽误。便是急慌慌拿出了火折,找出舱中的蜡烛,点了亮光。
借了残烛,见那舟仓之中横一小桌,桌下倒是有些个酒菜牛肉,纸笔之类,想是备与那骚客乘舟游景诗兴大发之用。
倒是饿了一个眼花,便取了些放在小桌之上,将那藏在袖管中的绢绸展开与桌面。饮了酒,捏了牛肉放在嘴里嚼了,细细看那丝绢。
见绢绸上所书便是吕维府中一月之事。上记事物繁杂,文头却有天干地支为记,倒是不解。然,细看了去,想这天干地支却为人名也。
所录者,却是吕府家中家事流水,且是家主言行、闺房脂水、吃穿用度、奴婢行止诸如此类琐事杂项。
尽管庞杂,却也是桩桩件件记录的一个清清楚楚。
读得丝绢,且知晓那吕维膝下且有一男一女。
看至此,那陆寅倒是心中不忿,心道:这老货倒是个儿女双全之人,倒是这上天不公也!
那陆寅便逐条细察之,不会儿便见有“丙四”者下记:
“观四,九月,丙寅,勾当初酉一刻回府,甚欢。正戌,府内命下赶作七品武职服色。”
看至此,那陆寅掐指算了日期,心道:这官员服色且是不可私造的,需持本人官凭文碟去吏部报了备,后,吏部用印交由新衣局留档,官员需交了旧衣才可到裁造院量身定制。
这丝绢上的“府内赶制”倒是一个蹊跷得很。若是那吕维所用,造这七品服色明显的与他官身不符,心下一时想不出内在关节。愣神过后,便又耐了性子往下看,见丝绢之上所载却是和宋邸有些关联。
“丁二,观四九月丁卯,吕府管家令媒婆入府,吕家有子,婚配之龄,屡与外妇媾和而不齿。正申三刻与管家闭门而谋至正酉一。有言,宋邸公子与汝州命妇媾和生野女之语。其声细小,语焉不详。”
看到这字,那陆寅便是一个恍然大悟。
心道:原是如此,前些日子,坊间有传,宋粲与自家的养母有染,得女宋若。这等荒唐到疯话一般的传言,那陆寅自是不会去相信。看了那丝绢,心下笑道:这风言便是以此为始麽?
心下想罢,便举了那丝绢在烛光之下逐字细看。
却还未细读,猛然间心下且是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叫了一声“呜呼呀!”
咦?本是荒唐之言,怎的让这陆寅惊呼出口?
倒是那《罗织经》有云:“构敌于为乱,不赦也。害敌于淫邪,不耻也。”
若这风言便是“害敌于淫邪”,那“构敌于为乱”却为何事?
然,想至此便又一念头撞其心怀。
此念便是那张呈的失踪,与此事且是有些个瓜葛麽?
刚起了个念头,便赶紧收回,断是因他与那张呈有这兄弟之谊,那诰命又与他有养育之恩也。
然这心下慌乱倒是按压不住,便又举那丝绢与灯下复看。
见那丙四记下。
九月丙寅?掐指又算,应是上谕封赏宋邸之日也。
心下想着,却也不敢再去看那丝绢上所写。口中不仅念叨:
“菩萨保佑,却不是我想之事也。”
说罢便双手合掌,揉了那丝绢四下拜了。
旋即,又闭了眼,念了佛,将那手中那丝绢展了来,见有字在上,曰:
“戊三,大观四年九月丙辰,有客自隅中入府,避众目,匿于后院厢房。人定,客着七品服色出,与家主密谈于书房。宣旨与张呈,闻悲声,勾当有旧使张舆之言。天亮则人不见。”
那陆寅看罢便是长舒了一口气,心道:此中“人”便是自家的盟兄张呈了。
中午入吕府,亦和他走失的时辰倒是相应。
再细看那丝绢,所载却与那宋家无涉也。
想罢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仰倒在那船舱之内,此时才觉已是满身衣衫尽湿也。
心下细想,将那丝绢上的字句反复想来。
宣旨、悲声、张舆。
由此可判,那张呈确是去了那吕维府上。
心下想了,那自家的盟兄本就是皇城司的子弟,官家有诏“皇城使及遥郡刺史以上与子,有官者转一资”。
按此,那张呈去了那皇城司本属应当。
想至此心下也是欢喜,便是衷心祝愿这他盟兄能借了那皇城司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由此可见,这陆寅尽管熟读了阴诡之术,却还是一本性良善之人。
自与那汝州瓷贡一事,与那瓷作院众结交,便将那些人作了榜样,且不愿再以恶度人也。
说这“君子不可辱,善人不可欺”。
就是说的这人心善恶本就如是阴阳平衡,然,阴阳者亦能产生能量转换。
如若将他心中的善意耗尽,便是只剩下恶了,届时这心中恶毒便是十倍于人也。
虽不忍,然却往往事与愿违。
如是《东坡志林》卷六有云:“水族痴暗,人轻杀之,或云不能尝冤,是乃欺善怕恶。”
且不是不能尝冤,只是心中良善未曾泯灭也。
然,此时,善且犹存,便哄的那陆寅斜躺清溪蚱蜢舟,倒是能载得动他这些许的愁。